《追忆似水年华》读后感3000字

《追忆似水年华》读后感3000字!

第三卷是普鲁斯特巨著中“外向性”最为突出的一卷,据他自称,“美文”色彩最为淡薄。前两卷灿若云锦,丝丝入微,再读第三卷可能会给人一种灰灰的感觉。这是普鲁斯特有意为之。作为巨著的“腰部”,本卷承担的不仅仅是社会背景的描摹等任务,还呈现出更为深微宽广的思想面貌。如果我们把普鲁斯特当成托克维尔式的社会观察家的话,就会发现另一番天地。“德雷福斯案”(以下简称德案)就是本卷最为重要的书写内容。

德案无疑是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头件大事,整个法国为之分裂,国际影响很大,各国甚至抵制1900年巴黎世博会。普鲁斯特在本卷中细致描绘了德案下法国价值割裂的各种面向。读者觉得突兀,是因为可能拘泥于心灵与社会的二分观。实际上,在普鲁斯特这里,社会生活(含政治生活)是心灵投射的重要镜像,每个人的天性决定了他/她的社会观、政治观点,收纳一切为描摹人类心灵服务的作者显然不能放过这一天然宝库。

另外,大众可能比较熟悉的是晚年普鲁斯特独居斗室,孜孜笔耕的形象,而忽略其中流击楫的青年时期。即以德案为例,普鲁斯特参与度之深可能出人意表:在左拉案审判期间,普鲁斯特早上去旁听,到晚上才离开,带着三明治和一瓶咖啡(在本卷中,这一情节被安排到了布洛克身上);为支持德雷福斯,参与人权同盟,还和他的哥哥牵头起草《知识分子的抗议》(他们的父亲反德雷福斯,为此一个星期没有跟他们讲话)。

与现实中比较鲜明的政治立场相比,本卷中的主人公更像是一个冷静的观察家。作为一个写过一些蹩脚作品的文学爱好者,主人公很多时候是沉默的。惟其如此,更能直接全面地袒露众人的灵魂。

对普鲁斯特这样的文章作手来说,他显然不会直入主题,毕竟这是小说而非政论集。他花费很大笔墨描绘军营状况,以及进入军营体会军人生活的各个侧面,是为了全面铺开背景,先把场地调适好。1870惨败于普鲁士后,法国进入一个微妙的发展阶段,国耻难雪,但在心理补偿机制作用下,法军被树立成为绝对正面的典型,讲求出身,高于平民阶层的优越感,追求个别化的礼制,比如红裤子制服。法军就是国家的象征。在右翼势力那里,民族主义狂热和军国主义合流。小说中圣卢在外喝咖啡被人认出,众人都恭敬有加。但圣卢是少数军队中反对军国主义者,也在后来成为德雷福斯的少数的军中支持者。德案发酵为割裂法国的大案与左拉名文及被审有莫大关联。左拉被清算,除了那篇堪称“一字偕华星”的《我控诉!》外,还因他此前就在《崩溃》中辛辣讽刺1870年的法军,得罪了军方。

普鲁斯特写道,连贵族家的膳食总管和门房也就此案分成不同派别,互相攻击。据史料,在法国的一些村庄,也根据观点的不同,划分出不同区域,针锋相对。在这样的情势下,每个人必须都得表态,站队。尤其是社交界活跃分子,贵族沙龙中的一众成员。

德案的背后是根深蒂固的反犹主义。新的攻击点层出不穷,“辛迪加”这样的词汇创造,还有某某工会的谣言,都是右翼势力趁机极力攻击犹太人的成果。德·盖尔芒特亲王及其夫人和德·夏吕斯、德·阿让古尔、沙泰勒罗、德·诺瓦普等贵族反德/反犹的着眼点体现出各种层次。

布洛克是自命不凡的年轻作家,还是犹太人,自己支持德雷福斯,还极力想融入贵族沙龙,询问贵族们的政治见解,实际上是寻求别人的支持。但老油条德·诺瓦普让布洛克同学显得很可笑。诺瓦普从不直接表明自己的反德观点,处处不置可否,还说现在的法国所经历的一切让他难受,时而令布洛克引为同道,时而又令布洛克十分不解。诺普瓦是典型的表面中立主义者,他强调维护的是法国社会秩序,就事论事,声称司法程序有问题就可以改。这恰恰是外国对法国争执剧烈不解处,他们认为这就是司法程序问题,重审即可。而事实上,严格意义上,德案不是司法事件,而是政治事件。诺瓦普貌似中立的态度极为突出,是这类型人物的典型形象,普鲁斯特这里有一段妙笔:

诺普瓦先生这样跟布洛克说话,仿佛两人意见一致,也许是因为他是坚定的反德雷福斯派,认为政府反对德雷福斯不力,就跟政府为敌,如同跟德雷福斯派为敌一样。也许他想在政治上达到的目的更为深邃,而且是在另一方面,因此,主张重审德雷福斯一案,显然是一种并不重要的手段,关心重大国外问题的爱国者不值得为此操心。

盖尔芒特亲王一干人等则较为强硬直白。问主人公你认识几个外国人(指犹太作家布洛克)没坏处,作者说他是法国人,亲王说,哦我还以为他是犹太人。他自称毫无种族偏见,反对军方对德雷福斯犯“叛国罪”的指控,是因为犹太人背叛犹太国家才叫“叛国”,他严格区分了两者。布洛克寻求阿让古尔和沙泰勒罗意见之时,反遭抢白,他们的意见更为赤裸,“这只是法国的事;雅弗的后代才有资格谈论这件事。”

小斯万作为犹太后裔,表现得极为激烈,以是否支持德雷福斯为准绳,重新衡量一切人际关系和价值判断,甚至到打乱生活的地步。斯万夫人担忧自己丈夫的身份,采取了另外一套做法。她积极融入贵族团体的反犹组织,希望借此减轻压力,防止后面遭到殃及。这更加深刻地印证了汉娜·阿伦特的论断,反犹主义无关种族,乃因政治。犹太教越是世俗化,融入“本国”,从“犹太教”蜕变为“犹太性”的危险就越大,“存在”换取“认同”,反犹分子就可以单纯从善恶着眼,对犹太人痛下杀手。

反过来再来谈盖尔芒特夫人的观点,她声称案件在犹太人方面不会对个人产生影响,因为她的朋友中没有犹太人,但她反对对犹太人下手太狠(马赛、阿尔及利亚等地发生的暴力行为)。普鲁斯特为我们刻画了一个号称政治冷漠(自称“不相信任何观念”)的形象,读后感www.simayi.net她凭借直观的道德自觉,平常人的同情心,觉得可以反犹,但别太残忍了。这种假人道主义是后来局势演化的绝佳催化剂。政治冷漠也是政治态度,实际操作中的边界难明,模棱两可即为帮凶。

而萨士拉夫人正是这么认为“我”的父母和祖父的:

萨士拉夫人虽然清楚地知道我父亲和外公在生活中无私而又体面,仍把他们看作不公正的帮凶。个人犯罪可以原谅,但参与集体犯罪却不能原谅。她得知我父亲是反德雷福斯派之后,立刻跟他划清界线,两人之间如同相隔几个大陆和几个世纪。

普鲁斯特生动地展示了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因政治观点而阵营分裂的情状,其中依据的微妙令人深思。时间流逝,经历两次“修正”,德雷福斯最终昭雪。大众的观点嬗变又是极其耐人寻味的。普鲁斯特还发明了一个很有幽默性的词:事后德雷福斯派。这些没落贵族、市井之民在时间间隔之后,因公众赋予德案的道德主义高雅色彩,频频为自己回溯贴金。

德案结束了。影响却远未终结,温和共和党派因为在“修正”过程中的犹豫和遮掩,导致民心尽失,最终激进共和派得以上台,签发《我控诉!》的编辑克雷孟梭上台,残酷镇压工人运动,得名“屠夫、杀人犯”。德案的影响绵长,下延至第四、第五共和时期。巴巴拉·W.塔奇曼写道:

在事件持续的时候,法国的政治家像大革命时一样,展现出了最好斗的一面。那是个全无节制的年代。人们全力投入斗争,亮出能力与信念之剑。他们不留余地,破釜沉舟。在新世纪的前夜,德雷福斯事件表明,惊人的能量与残暴为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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