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记》读后感3000字

《云中记》读后感3000字!

作者:西西

当自然灾害成为社会焦点,天降灾害成为国民创痛的集体记忆,并成为民族精神血脉的一部分时,知识分子和文学家必然要肩负起记录和书写的使命。汶川地震带来的国人之殇,也催生了众多的当代灾难书写,曾在地震后掀起的地震诗歌热潮,也不乏优秀之作,众多散文、报告也呼之而出。从体量上来看,小说的体裁特点也不允许在亲时性的当下对当下做出反应,歌泣的内容也易使灾难流于同质化和肤浅化。在汶川地震十年后发表以地震为题材的小说,正如鲁迅先生所说“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与即时的情绪震颤保持审美距离,待思维沉淀后徐徐道来,是阿来《云中记》的情感音频。

如果说《尘埃落定》是氏族社会与现代文明的对抗,那《云中记》就是世俗社会与精神社会的纠葛。《云中记》作为灾难书写,全篇没有书写灾难来临时的惨烈,而是以祭师阿巴在地震4年后回经历灾难的云中村抚慰丧生的村民灵魂为线索,传达出作家对重生与死亡、创伤与救赎的思考。作家选取阿巴替全村幸存的人回村祭奠他们丧生亲人的灵魂为切入点,区别于灾难文学一贯的书写经验,将叙述重心从“叙述者——幸存者”转向“叙述者——往生者”,视角大胆而独特。招魂祭奠的过程实则是现实与灵魂的纠葛、幸存者对罹难者的情感投射。

如果说《尘埃落定》是一个部落一个土司的消失,那《云中记》是一个村落的消失。云中村位于震后的断裂带上,伴随地质的次生灾害终有一天会被彻底掩埋,于是震后村中的幸存者便全部搬离云中村,村中空人一人,然而随着五年后板块的运动,一次滑坡彻底让云中村消失在了大地上。文中反复回溯的氏族神话、部落故事也加深着一个村落文明的消逝的悲剧色彩。小说以云中村的消失作结,传达出作家对历史与伦理、乡镇与城市、传统与现代的思考。

小说放弃即时性的视角对震后的情感震颤进行描绘,而是以历时性的回溯方式对过去进行审视,思考着逝者给生者带来的反省。主人公阿巴的出现是在震后四年,而作家的创作也是在震后的十年间,作家借阿巴之口,在现在与过去的时间线中穿梭。采用这样回溯的方式,拓宽着书写的情绪维度,也扩大着对灾难文学书写主题的探索边界。因此不难发现,小说情节虽不脱离地震,但其主题内涵却已超脱出自然灾害的既定范畴。所以,与其说《云中记》是一首地震后的安魂曲,不如说它是一部以地震为外壳的文明启示录。

一个祭师的自我回归

活下来的人可以缄口不言,可以选择忘记灾难,但死去的灵魂仍无法得到安息。不同于我们面对死亡时习惯的集体哀悼,以盛大的群体性典礼来完成血缘共同体的重新体认,宗教传统的民族更倾向于个体性的仪式。于是祭师阿巴成为连接现实世界与彼岸世界的纽带,通过他的宗教仪式让游散的灵魂得以安息。然而在所有人都接受云中村生命将至的事实后,阿巴依然执意要回去招魂告慰死者的行为无疑于自杀,但造成他决心成为一个殉道者的心理动机则源于他的自我认知。他寻找魂灵的过程,实则是他自我寻找的过程。

值得注意的是,在整篇小说中阿巴的身份经过几重变化:祭师的儿子——水电员——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祭师——移民村家具厂工人——祭师,他不断地在祭师身份中来回游走,也从侧面展现出他不确定的自我认同。文中的阿巴“死”过两次,第一次是他遭遇泥石流后失去记忆,而恢复记忆的契机是村中喇嘛神谕般的召唤,也正是在这次“醒来”后他被选为村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然而逐渐展开的祭师故事却没有祭祀仪式,阿巴仅有的手艺还是在培训班所学,对世上存在神鬼也半信半疑。然而地震让他肩负上了抚慰魂灵的职责,面对云中村即将消亡的期限,安抚那些还未来得及告慰的逝者成为了他的使命。

一路的焚香击鼓,并未打消阿巴对神鬼存在与否的怀疑,直到和妹妹对话中看到绽放的鸢尾花后才开始相信灵魂的存在,读后感www.simayi.net消失已久的鹿和重新开始生长的花使他体内开始生长出生命哲学。阿巴不断重复、回旋的祭师职责,如招魂一般唤醒着他血液中的祭师基因,在寻找到自我,完成自我认同之后,他也寻找到了灵魂的归属,云中村即将消亡的期限也冥冥中指引向他最终的归途。他的“还乡”成为他对于灵魂存在之必要性的一种价值确认。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祭祀神灵的合法性和安抚魂灵宗教职责的合理性,也使他回乡的殉道行为获得了幸存云中村村民的默许。

自然神性的返魅书写

祭师是“通达”活人和鬼魂为目的的一种职业,以各种特有的仪式将生者与死者的世界连接,而文中的阿巴形象朴实普通,招魂仪式也不见神鬼,没有巫术,没有神秘的道具和寓意,也拒绝不可知的宗教话术。他摇铃诵经,将生还者带给他的物件摆放到坍塌的逝者身边,将一把把粮食祭祀给魂灵,他的宗教经验源自生活本身。文中反复提及云中村信仰藏区本土宗教苯教,强调生命的自然属性。面对在村中无恶不作的祥巴兄弟,面对隐瞒带来拍摄团队的央金姑娘,阿巴依然虔诚为他们祈福祝祷,这种向善对的宗教观念,具有普适性,同样也脱胎于敬畏生命、尊重自然的宗教气息。作者选择苯教作为精神世界的依托,为叙述创造出更大的话语和写作空间。

苯教生命源于自然,返归自然的情结,也使小说充满浓郁的神谕色彩,对神山神树、河流的崇拜、动物的敬畏都传达出万物泛灵的宗教属性。《云中记》通过阿巴执拗而带着悲剧性的坚守与殉葬,提醒着读者人应当是有灵魂的存在。文中的灵魂不仅仅指涉逝者,还包括一切在信仰科学的现代文明中行将消失的一切属灵之物。现代文明是一个祛魅的过程,而阿来的笔下自然万物皆泛灵,这种返魅书写无疑网罗着丰富的意象世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隐喻场。

古老文明消亡启示录

在文中云中村两次“死亡”,第一次是地震后的迁徙,使云中村成为空村;第二次是滑坡掩埋村落,使云中村成为废墟,两次自然性、物理性的断裂构成了小说的明线。而缝合断裂间隙的阿巴,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的身份属性就是一种是现代秩序,而他担负的任务:祭礼神灵和安抚鬼魂,又让他充满了强烈的隐喻意义,隐喻着现代文明中的民间传统。祭师伴随着古老村落的覆灭而死亡,仪式般象征着一个民族文化的断裂,古老文明在进入现代社会后坍塌,是小说重要的隐性主题。

云中村的村民是古老文明的守护者,环绕在书中的神秘族源神话、宗教崇拜、祭山歌谣,是他们连接民族精神的脐带;家族式、游牧式的生活方式是他们遵循的古老戒律法则。地震让他们背井离乡,被迫进入新的社会秩序——移民村,在这里他们不再祭祀山神,不再使用民族语言,改变了谋生方式,甚至有人不再信奉苯教,他们建立了新的生活方式,他们遵循被规训后的生活秩序,他们千百年来形成的族群特质伴随灾难一同消逝。由此,阿来的《云中记》呈现出另一重断裂,即现代化进程中,命运之嬗变。

现代性建立对古老文明的侵蚀是历时性的过程,不难发现在地震前云中村已经被现代化打破了传统的宁静,家族徽章图案被遗忘、旅游业开发…传统乡村秩序已然开始解构,地震的降临加速了乡村文明的陡然断裂,神性被科学消解。地震带来的断裂,不仅是物理裂口,而是某种乡村文明的裂变,更是现代社会中神性的荒芜和传统的断裂。从这个意义上说《云中记》是一首古老文明的挽歌。

一个村庄的消失意味着许多人故乡的消亡,现代化推动着城市化进程,作为乡土话语范畴的故乡也将逐渐消失在我们的生命经验里。故乡是中国社会的现场,也是社会变化的参照物,她是一个地理坐标原点,也是一个人的精神坐标原点,是生命意义的开始,故乡作为作家的精神之源,有着不言而喻的重要性,这也是阿来反复书写本民族故事,吟唱藏地谣曲的原因。阿来用一个村庄消失的故事,抚慰着乡村文明失落下的离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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