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璃人泪@2011

我们如何追溯传统？由祖辈口口相传？于故纸堆中翻找？还是存在于远离人烟的小村落、不为外人道的行为准则？印象中，传统的画面是泛黄褪色的。若非半带功利企图的弘扬文化的热潮，以及那些加上滤镜的营销行为，传统何曾色彩鲜亮！

然而，这只是我们所了解的一小部分传统。《传统的发明》一书，是由英国历史学家埃里克·霍布斯鲍姆领衔编撰的一本文集。六位学者以大众并不陌生的例子作引，分别讨论了发明这些传统的背景。符号化的传统实则有着强烈的意识形态支撑的工具性，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看似根深蒂固的传统并不古老，是相当晚近的发明！

开篇第一个例子就足够吸睛：以苏格兰裙为代表的高地传统。随着苏格兰裙的频繁出镜，男人穿裙子已不是稀罕事，加之兵团英勇形象的联想，自带粗犷的时尚感。但历史学者休·特雷弗-罗珀说，苏格兰短褶裙是“一种追溯性的发明”，它始于18世纪。在过去，高地人的形象还是野蛮不开化的，作为爱尔兰文化的附庸，也没有自己的传统。直到与英格兰合并后，高地文化逐渐形成：先篡夺爱尔兰文化为自己的历史，其次创造“古老、原创、独特”的文化载体，再将其推而广之至低地苏格兰。而如此大费周章，目的是表达对英格兰的抗议。相对的，英国议会为使高地人融入现代社会，也曾一度禁止高地服装。而它其后又成为时尚，作者认为原因有二：一个浪漫主义运动对“高尚的原始人”的崇拜，二是高地兵团的形成。

与之相观照的例子是充满浪漫色彩的威尔士神话，其代表是大名鼎鼎的亚瑟王。发明威尔士传统的契机是爱国者的自省。旧的生活方式渐渐远去，威尔士的历史匮乏破碎，“整个民族的生命力似乎正在衰竭”。这种文化形式的改造并非徒劳，藉由发明传说，威尔士民族神秘、浪漫的过去为当下的生活注入了活力，以至未来可期。

后文的几个传统被发明的动机更显见，却鲜有人深究其详。譬如至今仍频频上头条的英国王室的各种典礼，包括人们对女王着装的讨论。读后感www.simayi.net这些距普通人生活很遥远的排场何以被围观？王公贵族的生活不该是神秘排外、门第森严的吗？民众所见的，其实是“君主制”三个大字。书中称，欧洲王室礼仪的两大繁荣期分别出现在16-17世纪和19-20世纪之交，后者延续至今。普通个体亦从中寻得“共同体”的存在感，典礼之存在不可缺。殖民地文化的例子也令人颇觉眼熟，诞生于一种可被理解的人性：在异乡汇聚成一个特殊的、带有优越感的群体，获得某种地位。相对于原住民，白人定居者标榜自己是无可争议的主人，彰显自己与众不同的方式是发明传统：学校、职业、军团传统成为了“命令和控制措施”。而这些有别于欧洲本土的传统很快渗入了非洲。虽然产生的背景不同，但在跨文化环境中发明新传统的例子比比皆是。被他国贴上的标签往往并非是本国真正的、或者说最具代表性的传统。孕育这些新传统的语境却是可堪玩味。

传统不单是回望过去，作为工具的传统无处不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度都可以汇集一册自己的案例。如同祖母压箱底的衣裙偶然击中今日的时尚，我们可以通过选择、想象、引申甚至编造来服务于当下的目的。新传统的发明，可能具有比发明者预想的更深远的影响。